Hessel

雷神一直很喜欢洛基的眼睛。

那双幽绿的眼睛像漩涡一样，对视的时候雷神总觉得自己要被吸进去了。很快觉察到的洛基便总是在犯错后用他雾蒙蒙的绿眼睛看着雷神，受不了的雷神常常心软，得逞的洛基便继续肆无忌惮。

可是雷神还是很喜欢那双眼睛。不要怀疑，他有私心。当他看向洛基的眼中时，他能看见绿眼睛里带着的蓝。那是他的眼睛。绿中带蓝，他喜欢这样的颜色。

而他也相信，在他们互相凝望的时候，洛基也看着他的蓝眼睛，也看到了蓝眼睛里带着的绿。那是洛基的眼睛。蓝中带绿，他知道洛基喜欢这样的颜色。而这一确信，在他发现洛基每每对视时总有片刻怔忡后得到了印证，他为此暗自高兴了许久。

也许雷神确实怀疑过洛基有别于他与父亲的绿眼睛，不过他早在有所怀疑前就喜欢上了它们。

正因为这特殊的喜爱，后来失去洛基的雷神有了一项新乐趣——寻找绿眼睛。这使得有幸与他见面的人们的心情，总是从一开始的景仰，到后来被雷神长时间一言不发地注视的奇怪与尴尬，而最终见面总在雷神的一句喃喃自语：“颜色太淡了”或者“不够清亮”中草草结束。为此困惑了一段时间的人们后来发现，他们都有一双绿眼睛。

雷神的怪癖让人们议论纷纷，最后的结果是人类对这位神秘的天神由敬畏渐渐带上了古怪的疏离。雷神没有注意到这些闲言碎语——他不在乎这些，但他确实变得更沉默了。谁知道呢？或许他只是为少了一双绿眼睛的注视而感到不安罢了。

没有在人群中找到满意结果的雷神开始漫游地球。他与千奇百怪的动物对视过，当然，他最喜欢还是小鹿，最好还是梅花鹿，虽然通常的结局是，那只可怜的鹿被这个奇怪的神吓得惊慌逃窜 。

雷神的寻找在流浪的最后有了结果。

那是在北极，人烟罕至，寡言已久的雷神喜欢这个地方。他坐在湖边，湖面没有结冰，平静没有波纹，像一块镜子一样，雷神也喜欢这个湖，湖就像他古井无波的心。

他坐了一会儿——也可能是很久，之后便是夜幕降临。但很奇怪的，天空变得浓郁而不阴暗，到处都还亮着，甚至可以看见远处冰山的轮廓。湖色染上深蓝，和天空一样颜色，却在水的倒映下显得更加剔透。雷神看着湖面，有些惊奇地动了一动——只是一动——因为那湖水的颜色与他眼睛的颜色惊人的相似。

雷神撑起身子向湖面探去，水中他的眼睛消失了，如同一滴水落入海里一般。雷神若有所思地看着他融入海里的两滴水，一直看着，以致忽视了周围瑰丽的变化——天边的一角亮起来，越来越亮，越来越亮，天空逐渐出现如缎带般轻盈飞舞的光，如同天神降临，圣女曼舞，那是绿色的，幽深如漩涡的，北极光。

直到湛蓝的湖面也一点点染上那些幽绿，雷神才突然反应过来。他忽然像察觉到什么似的，一抬头，那片浩瀚的绿就落入他的眼中，就像他看见洛基的绿眼睛一样；他又低下头，偌大的湖面此时如他的蓝眼睛一般，静静地盛着那片飘舞的绿。那是洛基的眼睛。蓝中带绿，这是洛基喜欢的颜色，也是他喜欢的颜色。寡言已久的雷神情不自禁地喊起那个名字：“Loki.”

然后他沉进了湖里，围绕他的湖水蓝中带绿。

幽绿的北极光里走出一个人，那人有和北极光一样的绿眼睛。

雷神的耳边响起了最熟悉的声音，那声音说着最温柔的话语。

他说:“Brother，I’m back.”

然后雷神看见了一双绿眼睛。

杀死蓝眼睛的绿眼睛。

杀死蓝眼睛

洛基一直很喜欢他兄长的蓝眼睛。

那双蓝眼睛如深海一样幽深神秘，每当他看向索尔的眼，无论是在争执还是沉默，那双眼睛都让他沉溺，这让他恐惧，却又渴望着更多。那双眼睛给他温柔的幸福，幸福之中交织着痛苦，如同饮鸩止渴，食髓知味。

尽管不想承认，他的确有私心。当他看向那双蓝眼睛的时候，他看见了海一样的蓝，还有翡翠一样的绿，那是他的眼睛。蓝中带绿，他喜欢这样的颜色。

而他也知道，在他们互相凝望的时候，索尔也在看着他的绿眼睛，也看见了绿眼睛里带着的蓝。那是索尔的眼睛。绿中带蓝，那是索尔喜欢的颜色。太过明显，每每对视的时候，索尔的眼里满是欣喜。

也许他曾经想过那是否是因为蓝眼睛也是奥丁的眼睛，他才会如此沉迷甚至嫉妒。可他知道那不是，掘去一切复杂的情感后，他对那双蓝眼睛的喜欢是纯粹的。

然而当他终于能够光明正大地注视那双眼睛时，他死了，死的荒诞滑稽。

噢，或许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死去，当他睁开眼睛看见周围的事物时，他是茫然的。

他不记得了。

不记得自己是谁，不记得自己是什么，不记得自己要找寻什么。只知道每当他看见蓝色的寒山，蓝色的深海，蓝色的眼睛，他像是苏醒过来一般，全身的血液流淌得沸腾。可当他靠近过去，不是，有个声音每每叫嚣，不是。

不是他要找寻的。很靠近了，但是不是。

我到底要找寻什么呢？洛基有些苦恼，连苦恼都是茫然的。我的归宿在哪儿呢？

他的找寻在漂泊的最后有了结果。

那是在北极，人烟罕至，洛基喜欢这个地方，这里让他感到平静。那时夜幕降临，天空浓郁而清澈，远山的边角还发着光。他看见一片湖，湖水深蓝，波光粼粼，幽深神秘。

那是什么？他的心重重地震颤着。他想起来了，那是他曾无数次注视过的眼镜的颜色，多少次午夜梦回，他的眼里长久地扬着那片蓝。

那是属于谁的？洛基挣扎着，一定是我很爱很爱的人吧。我怎么能忘记？

是我的错。泪从眼里溢出，湖水模糊了，那片蓝却一直存在着，固执地存在着。直到深蓝染上了绿，洛基才回过神，一刹那，他呼吸似乎要停止了。

他看见蓝中带绿的湖，还有湖边的一个人。那人有着海一样深蓝的漂亮的眼，此刻那双眼里盈满了绿，像他的眼睛。蓝中带绿，那是他一直找寻的东西。

流下的热泪被寒风吹散，禁锢的血液重新流淌，他全都明白了。那是他爱的人，很爱很爱的人，他的兄长，雷神索尔。

眉眼带上笑意，他走下去，在冰冷的湖水里，他在他耳边说道：“Brother，I’m back.”

然后他看见了一双蓝眼睛。

杀死绿眼睛的蓝眼睛。